門外。我永遠會記得,我媽那晚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很憤懣、很傷心、很屈辱地說給我講了其中的緣由:學校給出的明面上理由是,我尚不到上學的年齡,距有法定資格上學的8周歲尚差一個月零三天,而實際上的貓膩卻是,我家所在的居委會主任的孫子因為弱智,上學之前面對招生老師的智力測試,不僅顯得既木吶又愚蠢,而且在辨認紅綠顏色和數(shù)1到10的數(shù)字時,吃了鴨蛋,得了個零分,而被招生的老師們以智力低下拒絕招收入學。
盡管那時的干部們以權謀私的真的不多,但話又要說回來,無論是誰,那種人皆有之的護犢之情都是難免的。隨后,這個居委會主任便通過經(jīng)常接觸的街道領導和派出所領導雙雙出面,四處游說,玩了個貍貓換太子的游戲:用一個弱智兒居然很輕易地把智力正常的兒童給替換掉了。
對這個意料之外的變故,我那一生都很要強的母親自然不甘于認命。因為,在我媽心目中,我失去適齡讀書的機會,這不僅是一個涉及公平和正義的問題,而且,它對我媽的自尊心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按我媽當時的說法,如果我人長樹大不去讀書而繼續(xù)在家里混日子,那左鄰右舍們會怎么對我和我媽在背后指指點點并嚼舌頭根子呢?再說,那個時候小孩進小學讀書,每學期所交的學雜費只要區(qū)區(qū)2.5元人民幣,加上書本費和其它七七八八的開銷,一個學年下來,估計只要20元,就足以把我慣成紈绔子弟。要是不能去正規(guī)的小學讀書,而是繼續(xù)送我上私塾,顯然是萬萬不可能的。且不說繼續(xù)上私塾,一年得要開銷60元束脩給先生,對我這個貧窮之家絕對是個難以承受的沉重負擔,最關鍵是,我混在私塾里,即使能學到真知識,也永遠會是個老童生而不能獲得由政府承認的學歷,最終,我還得從一年級讀起,去追趕那些同齡的兒童們。
于是,我媽在第六小學頑強交涉碰壁之后,便四處拜托友人,于當年的十月國慶節(jié)之前,請一位當時在何家洼幼兒園當洗衣工的阿姨出面,通過她在景德鎮(zhèn)市第二小學當領導的親戚,把我弄到了與我家隔了幾十條弄堂和兩個街區(qū)的二小插班讀書去了。
古人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結(jié)果,我最初踏上人生軌道的這個完全談不上禍的小小波折,卻從根本上改變了我的人生走向。
后來,我因為要去遠在幾個街區(qū)外的學校上學,清晨得早早地起床出門,傍晚放學后回家又要在路上耗去不少的時間,這就自然而然地導致我和那些住在一塊的兒時小伙伴們?nèi)諠u疏遠。到了上中學時,又和這些兒時玩伴被分在不同的中學里,進而在容易闖禍多事的青春期,幾乎完全與他們斷絕了往來,就是能與他們偶爾見一面也幾乎形同陌路相逢。與此同時,我也相應地変成了團近幾條弄堂里,與這些兒時扎堆游玩的伙伴們完全不同的一個鶴立雞群似的另類少年。按一個兒時的玩伴當年批判我的話來說,我雖然經(jīng)?!耙砸桓惫凡怀允旱臉幼釉谧筻徲疑醾兠媲罢袚u過市”,但卻每每能獲得鄰居中的叔伯阿姨們用贊許的眼神高看一格。
再后來,我們都長成了可以成家立業(yè)的小大人了。可是,說來令人萬分悲傷的是,在1983年展開的“嚴打”那會兒,我媽在吃過晚飯之后,經(jīng)常對我念叨:隔壁弄里的誰誰誰又被警察給半夜逮走了;早年那個經(jīng)常欺負我的誰誰誰也不知犯了啥大罪,居然給判了個死緩,他的老娘那個哭呀,真叫人看了腸子都會斷,那兩個眼睛,哭得就像兩個熟透了的桃子一樣。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隨著歲月的流失,在時間過去了幾乎半個世紀之后,我常常會無端地陷入難以自拔的迷思,經(jīng)常會吊詭地難以相信,命運女神居然會對我這個從小以笨拙著稱的平凡俗人如此厚愛:我兒時的幾個經(jīng)常在一起游泳、砍柴和捉蟋蟀的玩伴,幾乎都在關押重刑犯的江西省第三監(jiān)獄(也叫景德鎮(zhèn)浮南瓷土礦)里度過了他們的青春年華,而我卻因為長大后不